樹洞裡的貓

　　走道的盡頭.....  

　　是扇阻隔了我們全家人的思念和不捨的門扉.........

【 一 】

　　奶奶從12月8日開刀切掉一半的胃住院後.. 至今尚未離開加護病房.....

　　每日早晚兩次的會面... 是我們得以與奶奶見面的時刻....

　　期待著奶奶精神好轉體力恢復... 一面又恐懼著害怕接到不好的消息...

　　心情總像洗三溫暖般... 隨著她的病情起起伏伏...

　　對於在病榻上的她來說是種煎熬... 對門外的我們又何嘗不是呢......

　　我從來沒有意識到... 堅強地帶大三個孩子和照顧我們這些小毛頭的奶奶... 也逃不過歲月的刻痕...

　　加護病房裡的她... 看來竟是如此乾癟.. 如此衰老....

　　看著她不穩定的心跳與脈膊... 無助地躺在病床上與死神搏鬥...

　　我們多麼不捨.. 多麼希望能為她做些什麼... 讓她舒服一些....

　　姑姑告訴奶奶.. 她已經越來越健康... 很快就能帶她回家...  

　　螢幕上原本顯示不穩定的血壓立即上升... 奶奶點點頭.. 像孩子般無言地流下了眼淚...  期待著回家...

　　一滴滴... 迸落在我們的心海...

　　平時紛絮般散落各地的家人... 　遇到奶奶生病... 全都回來看顧而沒有第二句話...

　　望著這些由她所孕育出來的子孫們... 彷彿有條無形的線牽引著彼此.. 

　　這就是家族的力量吧....

　　不論當中的成員綻放或者是凋零.. 因為對彼此的愛而凝聚出來的向心力.. 在繁衍中會持續地生生不息... 持續地讓家族發光發熱......　 

　　這是走道盡頭的那扇鐵門所沒有辦法阻隔的........

【 二 】

　　在我抵達台南前... 老爸老媽已經睡在親屬休息室這沙發上6天了...

　　因為擔心任何時間萬一有消息廣播.. 所以幾乎24小時都在此輪班等待... 三餐坐在這沙發上解決... 盥洗就在醫院的公共廁所...

　　到了晚上... 椅子一拉變躺椅... 就能睡在上頭了.....

　　然而... 壞事真是成雙地來... 在我到達台南當天晚上.. 嬸嬸也因為腳部蜂窩性組織炎入院...

　　於是乎... 除了叔叔與老弟得上班之外... 真是家族裡所有的人都住在醫院了....

　　輪班也從原本的三樓... 擴張增為三樓和九樓....

　　令人感動的是... 沒有人有任何計較... 誰顧得多誰顧得少... 誰付出得多誰付出得少...

　　大家的心是期待的... 也有了最壞的打算與共識........

【 三 】

　　12月16日傍晚... 奶奶因為轉換了其他的治療方式而突然氣胸.... 就在會客的前幾分鐘...

　　看到她身邊圍了醫生護士和一些儀器.... 讓我們緊張得都要哭出來了....

　　幸好在緊急的醫療處理之後... 情況又恢復穩定.....

　　當我們探視完.. 欣喜地回到休息室時.... 對座的年輕女孩卻不斷地嚎啕大哭... 囔著她的親人真的要離開她了.... 眾人聽著也都為之鼻酸... 不敢露出欣喜之色.... 

　　這就是人生吧... 幾家歡樂幾家愁...  

　　無論選擇什麼樣的方式體驗人生... 最終想要學習到的... 都是感知到那份愛.....

　　它是不會隨著時間空間而消逝的.......

【 四 】

　　年輕的時候常常憑著邏輯理性來作批判... 總覺得重病之人飽受身心的痛苦與煎熬... 也許『好走』或『快走』對他而言是種解脫...

　　然而年紀漸長... 感受力與心態也慢慢改變...

　　像現在... 我們自私地渴望能和奶奶相聚更多的時間.. 織繪更多的緣分....

　　而她自己也勇敢地... 忍耐著努力著想要回家........  

　　很少有人能做好準備... 沒有恐懼地獨自離開這個世界...

　　在我們自己評斷其解脫與否... 是不是也該考量到病者本身的想法與心情呢.....

　　癌症過世的親友... 在離去前希冀的往往不是解脫... 而是能有多一點時間...

　　多一點時間陪伴家人... 多一點時間做未完成的夢... 多一點時間晃晃就在身邊卻從未去過之處....

　　面對生與死的課題.... 很多錢財... 很多厭惡.. 很多煩惱似乎都無須去計較了....

　　但是... 闔上眼的剎那.. 你此生過得快樂嗎?  你對於生命擁有熱情嗎?  你完成你的夢了嗎?     卻必須大大地計較.......

　　不然... 真的是什麼也沒有的離開了..............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December 17 , 2008